鬼

冷坑斌

2013年1月初，我就离开东莞回老家。乡村的面貌和去年一样，水泥路的一侧的河流依然积着一滩滩死水；另一侧的灌木林，枝杈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像一道墙；远处的稻田泛着黄色，那是割稻草留下的半截头；前年种的果林已是一片翠绿；村里面竹林成海，红色的楼房隐隐约约，几家的顶楼的太阳能热水器在阳光下 发出耀眼的光彩；每家的门前门后用竹片围起来，种了白菜荷兰豆香菜生菜。。。。狗旺旺地叫吠，母鸡和公鸡在树下发愣。。。。。。


村里显得十分萧条，若大的村子见不到几个人。也因为我回来得太早，年轻人大部分都要到过完1月之后才回来过年。现在留家的都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，小孩也有几个，但他们一不上学就跑到很远的地方玩了。


我回来之后的第二天，本来还阳光明媚的天空一下的变阴沉起来。吃过早餐时还下了几滴雨。听说是今年干躁得厉害，几乎没有雨水。家里的自来水几乎断水，这条通往后山山谷的水管，自十多年以来一直水源充足，仅仅今年出现了缺水的征兆。天上积着厚厚的云层，却没有成了雨水。我坐了一会就出去悠转。

老太公老太婆们没事可做，聚在小山岗上的路边烤火取暖。那里周围也有几十家人，因为地方干净，所以平时都坐在一块闲聊。我一出现，有人们都问寒问暖，问外面上班怎样，今年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之类，不厌其烦。我一一应答。


等过了三天，我的回来也不再成为新闻，一出现在眼前，也没有人引起注意，他们正专心研究他们的“马经”。这是国内极其流行的一种赌博，只见他们用石头在地上画数字，嘴上说什么牛呀鸡呀龙呀。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嗜好，因而听不懂。发了半天呆，便和老太婆们聊天。我本来要打听五十年代年村子因建水库移民之前的一些事，无从开口，旁边又有不少人，又怕讳口，最后也没问起。


不知谁说起谁谁在镇上买了楼地，也不知谁扯到后面说正街道有一幢楼闹鬼事件。我的兴趣一下的来了，就问起缘由。有人说那楼出新娘！他的表情很怪异，听的人也露出很怪异的神色。我看过很多鬼怪的电影，却从来没有听到他说的这一句感到震撼：出新娘！


中国自古以来大众化的婚嫁，新娘一定是穿红妆。现在普遍的穿白婚纱，那是后来从西方学过来的。我记得我这边以前的乡俗是：新娘出嫁是要穿黑衣黑裤黑鞋子，头发要用黑绳挽，还要举一把木制直柄的黑雨伞。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为什么要一身黑打扮。我小时看新娘一个人举着黑伞遮着脸，一个人从家里走出去，一直走，直走到有桥的地方才上车，会莫名其妙的害怕。


如果家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全身黑的人，还举着一把黑雨伞在里面无声无息地走着；或者她用雨伞遮挡住脸部，或站在楼梯上，或门口，或走廊、窗前、门外；这时又正好是晚上和冷冷的雨天，你会是有什么反应？反正我会被吓得半死。


而，我偏偏喜欢听，待要问清楚看到是怎样的“新娘”，却没有说下去。他说他仅仅地听到，也不完全清楚，只知道最后楼主请神婆神公办丧的吹打的，还有和尚，也没将新娘赶走。只有弃住，让它空在那里。他只说了这么多，听不出所以然，我只好作罢。


这时，另一个人说，这还不算恐怖，隔壁村的谁谁，他可是出了名的大胆，不信鬼的。当年深山伐木，要守山场，所有人走光单他一个住了在里面。那山口下面有个坡，是出了名的乱葬岗，杀头的，生病的，外乡的死的，所有都远远地埋在那一片地下。他住了一个多月，鬼影都没见过。可是他在家附近建起一座楼房，入住第一晚，三更半夜，他听到了有人走楼梯。开始以为家人上楼顶，但后来就不对劲。这“人”走上去，停一下，又走下来；再停一下，又走上去。如此反复持续了一两个小时。最后他忍不住拉开门拉亮灯，瞧一下，什么也没有。等一会，还是什么也没有。熄灯躺下去，不一会又响起脚步声音。


天亮以后，家人都问昨晚听到有人爬楼梯没有？他老婆说开始还以为是贼呢，后来听久了才知道可能是不吉利的东西。全家人都害怕，只有他不张声。他自认是有点文化的人，大半辈子都没有碰到过鬼怪，怎么会相信有鬼怪存在？！次晚他不睡，等一过两点。静悄悄的夜又响起脚步声音，他仔细地听，心内默默数走上去的多少步，走下来多少步，居然步数一样。这一晚他开门开了几次，有时还是听着走到自己门前，突然拉开门，外面的灯整夜开着，灯光白亮白亮，依然什么也没看到。


又是天一亮，他老婆完全吓坏了。终于去请了神婆，用绳子牵着一只大公鸡走遍所有房间和角落，神婆用她的祭刀像征性地刺破公鸡的冠，然后叫拿出去杀了。最后拔毛开肚捣干净内脏，摆在席上。上香烧纸燃烛，神婆念念有词，一小时后仪式完毕。席上所有东西全部被神婆带走。一家人因此轻松，晚上果然一夜平安，此后也再没有听到脚步声音。
这人说妈妈的，老子都快入土了，还第一次听到鬼走路，真是不得不相信呀。


在场听者，无一不骇然。听到末处已将鬼送走，全部松了一口气。又议论纷纷起来，这个说应该在楼梯撒面粉，看是人脚还是什么脚；有人说会不会是梦游；有人说可能是贼来的吧；有人说装个摄像头拍下来看看。。。。。还是原说的那个人说这人的楼下，原来是有座坟的，建楼的时候可能没有将下面的墓地棺材板人骨头清理走，也或者说楼主压根不知道有死人在下面，直接将楼建起来。这阳人抢阴人的地，人家愿意嘛？肯定不愿意了，因而就出来闹。


听他这么一说，我忽然记起十多年前，有所学校，未建学校之前是一片坟地。学校建的时间很早，除了老一辈没几个人知道。学校有一间宿舍，有一个床位，常年发生怪异事件：不论那一个学生睡到上面去，不出半个月就会发病，这一病不是小病，是要命的病。听说曾死掉一两个人，我只听说不知真假。一连几个学生出事后，校方不得不偷偷地请人看风水。风水先生说，地下有棺材。于是，学校就趁休假，从床位位置挖下去，果然挖到一副腐朽的红木棺材。抬出去火化，复将土填平。并将一片平房推平，建了花园，另觅地建起宿舍，自始一路平安。
这一故事让我惴惴不安了好几年，尤其是读书时候，要睡上铺。万不得已睡到下铺，就会先看看床下有没有藏有东西，还要祈祷平安。结果下铺睡得多，身体虽时发小病但没有过一次大病，就渐渐淡忘。


我自了听两个鬼故事，有些出人意料，突然变得胆小。夜里上洗手间都要十分谨慎。我家是新楼，楼梯过道还没装灯。而我住在二楼，一下来就要屏着呼吸，恐怕后面有人跟着；开门时，脑内想着外面有一个黑衣人，要深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拉开门；上来时也要乱晃手电筒，让灯光照亮更多地方。一进房间立马反锁，室内的灯也不敢关。用被子盖过头，静静地听。听到睡着了，也没有人走楼梯。


过了几夜，开门没有黑衣的新娘，楼梯也没人走。我终于松了一口气，反而觉得自己变得可笑。以前三更半夜一个人还出去钓过鱼，走过淹死人的水湾；走过刚埋下死人的新坟；还在河边的棺材穴内捣鱼；还走过有人碰到鬼的路口；我何时遇到鬼呢？


今年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年，生活猛于鬼！我的路又在何方呢？何不跳出个鬼给我指点一下。

2013.02.21东莞